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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士兵慢慢推开了搀扶着他的两个士兵,上前两步,捂着腰部,用孱弱的声音说:“我这里肿了一大块,非常痛。我……我实在受不了,用刀把它割了。割的地方开始流黄水,另外一块地方又长了一个,你看。”
说着把衣裤带解开,退掉裤子,掀开衣袍后,只见他的左股沟处有一个酒杯大的伤口,还流着脓血,而且竟然是红黄色的。而在他左边又长出了几个小包,颜色微红。
这太医姓陶,皱了皱眉,说:“你躺下我看看。”
每一个太医旁边都有一块门板,是给这些御林军们躺下问诊用的。当下两个兵士上前,搀扶他躺下之后,陶太医捋着胡须上前。用手按了按那坚硬的小块,肿块都硬的跟石头一样,每按一次那士兵就会痛的惨叫,听得让人毛骨悚然。
随后陶太医问道:“除了长的这些包以外,还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?”
那士兵痛苦的说道:“身上没力气,头痛骨头痛四肢酸痛。”陶太医点点头,然后坐回了桌子后面,提笔写了个方子,他两边的士兵将那士兵搀了起来,一个年纪大一点的陪着笑,问陶太医说:“我们兄弟这是什么病?”
“这是风症脱症,不要紧的,我给他开个药内服外搽。”
随后问了那士兵的姓名和部队的编号,然后让他下午的时候他拿自己的处方去领。
高参林忽然对那老陶太医说:“先生,我觉得有些不对劲。”
“什么地方不对劲?”
高参林想了想说:“我看着医书说风症脱症是不会出现周身发红的症状的,但是我见这个病人身上发红,也包括眼珠子。而且这病人手足有些抽搐,虽然程度很轻,但是我觉得我没有看错。如果真是这样,这就不是风症脱症。”
陶太医被一个学生所质问,觉得很是没面子,脸色阴沉地望着抄方的高参林:“那你说他是什么病?”
高参林摇头说:“学生不知,所以想请先生指教,但是我总觉得不是风症脱症,按照这个治估计不能治好。”
“治不好再说,目前老朽认为他就是风症脱症,既然你也不知道是什么病,那还是按照老朽说的来进行诊治吧。”
高参林便没再说话了,接下来治疗了几个也都是普通的伤寒伤风,还有暑温,但病情不重。接着又有一个病人是用门板抬着来的,抬他的是他的几个同乡战友。将他放在了小床上后,一个兵士对陶太医说道:“太医,请你好生瞧瞧他这病,不知道怎么的,有点吓人。”
陶太医哦了一声问:“怎么个吓人法,他还能自己说吗?”
“他已经不认人了。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,我们叫他,他就不认人了。”
“那他怎么病的,你知道吗?”
“知道,我们是老乡,又在一个队里。这些日子我们一直在城里头清理淤泥,也都在一起的。他是从前天开始,身上一会冷一会热的,而且头也痛,身体也痛。”
一个太医书院的学生插话说道:“一会儿冷一会儿热,那就是寒热往来呀,是不是少阳病?”
陶太医回头瞪了他一眼,说:“没听别人说完病情就做判断,谁教你的?很多病都有相似病症,你难道从他一个病症就能断定他是什么病?岂不是太武断了。我是以前是这么教你们的吗?你要是这个态度,就不要学医了,不然,不知道多少人会被你治死。”
那太医院的学生不好意思的讪讪笑了笑,说:“学生知错了。”不敢再吭声。
陶太医接着说道:“你们接着说,这病人的病情后来怎么了。”
“后来开始烦躁,腋下这个地方出了一些疙瘩,还有些红肿,不能按,每次按了之后就痛得要死,大便也排不出来。我们看了,他舌头都起毛刺了。昨天开始就下不了床了,在床上翻来覆去的。今天早上快天亮时就开始抽抽,整个人一直翻白眼,也听不到别人说话。有时突然爬起来就要下床,我们去扶他,问他要去哪儿,他就不说。然后又倒在床上,呼呼的喘气,把人吓死了,我们都在想,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了?”
“荒谬。”陶太医重重地在桌上拍了一巴掌,说道:“自古巫医不两立,你要信医就求医问药,你要信巫,就去找道士捉鬼驱邪,竟然来找我说什么中邪,你难道想指望我给你设坛作法抓鬼驱邪吗?”
这些太医在这些御林军士兵面前,那是绝对的高高在上的存在。军人在宋朝地位本来就比文官低下,同样级别的武将在文官面前那是要毕恭毕敬的,更何况没有官品的普通兵士。而太医则是有官品的朝廷官员。
所以这陶太医抓住对方这一句话,大发脾气,吹胡子瞪眼。把那几个兵士吓了一大跳,再不敢多说。
眼看几个兵士噤若寒蝉,这陶太医才又重重地哼了一声。说到:“昏懵谵语,这在很多病中都有。同时还身兼寒热往来,头痛身痛,腋下又长有疙瘩。这样的话,这病就要慎重了。让我瞧瞧,他腋下那疙瘩是什么样的,看看是不是麻豆。”
说罢他站起身,捋着胡须走到小床边的凳子上坐下。吩咐抬他来的士兵将他的衣服解开,要查看她腋下的那小疙瘩
他刚把头伸过去,那士兵忽然眼睛嗖的一下睁开了,茫然地望着前方。嘴里喉咙处发出咯咯的声音,就好像青蛙打鸣似的。
跟着过来的高参林和其他太医院书院的学生,顿时被吓了一跳,后退了两步,惊恐的望着这病人。那陶太医冷冷一笑,说道:“这有什么可怕的?你们既然选择从医,那将来遇到可怕的事情多着呢。现在就怕成这样,以后又如何应对呀?真是的。”
说到这里,陶太医扭头过来,正要上前去检查。而就在这时,那病人忽然哇的一声,吐出了一口鲜血。而且这鲜血还带着一种浓烈的臭味,竟然劈头盖脸淋了这陶太医一头一脸。
那陶太医哎呀的惊叫一声,站起身来,后退两步,连屁股下的凳子都撞翻了。一边用袍袖擦着脸上的血,一边怒道:“你这混蛋,怎么回事。吐我一脸,你是存心的吧?”
几个送他来的士兵,赶紧扶着他,赔着笑解释说:“我们先前还没说完,他今天天快亮时就开始吐血,吐了好几次了,我们都被他吐过。他倒不是故意的,他是不由自主的吐血,而且是喷出来的,很吓人。”
“既然这样为何不早说?”
陶太医忿忿地叫道,心想:他们如果早说的话,他就叫这些太医院书院的学生上去看看,自己就免得如此狼狈了。
御林军的一个小旗见状,赶紧吩咐人去端了一盆清水,来给太医洗脸,同时又找了一件衣袍给太医换上。这太医匆匆洗了脸,又换了衣袍,这才嘴里骂骂咧咧地,重新坐了回来。也不敢再上前去看那病人腋下的那疙瘩了,说道:“我给他开剂药,你们喂他吃了就行了。这药里有化瘀血的,吃了之后就不会再吐血,也有治头痛身痛的,还有退热的。就这么着吧。”
说罢列出了配伍。旁边的高参林小心的问道:“先生,他这究竟是什么病呢?”
陶太医眼睛一瞪,说道:“为什么一定要确定什么病呢?难道不确定什么病就不能治了吗?辨症论治,有症就能治,根据他的病症来治疗不就行了,何必要去推更刨根问底搞清楚他是什么病?这一点,你们将来学到如何给人看病时候就会知道了。有很多病,是根本没办法确定是什么病的。但这个不重要,重要的是你们有没有弄清楚他是些什么症状。然后根据这些症状来对症下药就可以了,这就叫辨证论治。像这个病人,他有头身疼痛发热,吐血,腋下有肿瘤。根据这些症状相应用药就可以,只要把这些症状都消除了,他的病就治好了,你们说对吧。”
高参林对这陶太医的这番话颇有些不以为然。但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除此之外又该如何医治。于是也就没有说什么,其他的学生,那当然是听老师的。老师怎么说就怎么学,所以频频点头,用心记在心中。
左京生所跟的太医却没有那么打马虎眼的,这位童太医已经得到了左京生的父亲左钱通的叮嘱和贿赂,要利用这一次看病,扶持他的儿子左京生,让他扬扬名。
因此,他专门让左京生在他这一组负责抄方,而其他人则是站在病人身边学着望闻问切,锻炼他们如何看病。一方面,口头上是锻炼他们如何看病,实际上是要把他们与他和左京生隔开,这样他给左京生支招,开小灶作弊,就容易多了。
童太医先让其他的太医书院的学生望闻问切。当太医发现差不多说对了之后,就会让左京生来负责诊治。这时他就会大声夸赞说左京生看得很准。实际上,左京生所说的都是根据先前那些已经望闻问切的学生得出来的结论,并在童太医点评和纠正之下修正之后的结果,当然最接近标准答案。
而所谓的标准答案,又都是由这位童太医来决定的。即便是左京生所说的还有偏差,这位童太医口头上,也会以左京生的答案为标准答案,大加夸赞。不过,在写方子的时候,他还是根据自己的诊断来进行调整,反正这些学生刚进学校不久,还没有能力分辨出药剂之间的细致差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