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挤兑风波还没过去。
京城小民,凡是和朱家钱庄有牵扯的,全都人心惶惶。
“朱家要垮了吧。”
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和担忧
“我手上有五十两的朱家钱庄通兑银票,卖四十两,要吗?”
“不要。”
夜幕降临,无数手里捏着朱家钱庄银票的人,都在寻求出路。
当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朱家钱庄的时候,一位李姓商人,带着伙计来到朱家商铺拉货。
他常年给朱家供货,还参股朱家的海贸。
如今眼看钱将打水漂,能挽回回一点是一点。
“快快快,快将这些货全都拉走。”
“不能拉货。这都是我们朱家的货。”
“放你娘的狗屁,这些都是我们李家商行的货。”
“我们朱家会结账。”
“结个屁的账,指望你们结账,不如指望我自己快一点。都搬走,一件不留。”
京城某个宅院,伙计急匆匆来到主人家面前,“启禀老爷,李家老爷正带着人到朱家商铺搬货。”
“此事当真?”
“千真万确。小的亲眼所见。”
被称之为老爷地中年男人,神色凝重。
今日他和众人一起前往承恩伯府朱家讨要说法。
仔细回想承恩伯的态度,看来朱家是没钱了。
中年男人当机立断,“召集人手,连夜上朱家商铺搬货。凡是我们的货,不管有没有结账,统统搬走,一件不留。”
“小的明白。”
这个晚上,许多商户彻夜未眠,他们都在干一件事,他们在组织人手搬货。
朱家名下的商铺,有一家算一家,被搬空了一家又一家。
昔日货物堆满仓库的商铺,转眼间变得空荡荡。
朱家的伙计,想要阻拦,却无力阻拦。
等到天明,朱家名下的商铺,已经被搬空得七七八八。
徐仙之一大早醒来,下面的人禀报,昨晚上那些人就跟蚂蚁搬家似得,一趟又一趟。
幸亏京城最近太平,没有戒严。否则这些商户休想半夜出来活动。
徐仙之将嘴里的漱口水吐出来,“只要没有打砸抢,就不用管他们。”
“朱家名下的商铺都快被搬空了。”
徐仙之嘿嘿一笑,“搬空就搬空,关我们屁事。记住,我们绣衣卫只管京城治安,又不是他们朱家的打手,没义务替他们朱家看守货物。”
“卑职明白。”
“去吧!叫小的们都打起精神来,今儿朱家钱庄还得挤兑。”
等到天大亮,市集热闹起来,人们发现往日早早开门的朱家商铺,今儿像是商量好的,全都大门紧闭。
不知是谁喊了一句,“朱家商铺里面的货物都被搬空啦!”
轰!
这一声嘶吼,仿佛火药爆炸的信号。
原本对朱家还有一点信心的人,全都涌到了朱家钱庄门口,拍打着大门,叫嚣着兑现。
朱家钱庄铁将军把门,微丝不动。
太阳都晒屁股了,钱庄还没开门。
很显然,今儿朱家钱庄决定装死求生,说什么也不会开门。
“朱家欺人太甚。我们上伯爵府讨说法。”
“对,上伯爵府讨说法。就算是勋贵,也不能欺压良民,断了我们生路。”
“我们不仅要上伯爵府讨说法,还要报官。朱家骗小民钱财,逼得人家破人亡,就问朝廷管不管?”
“报官,报官。”
京城的小民同其他地方的小民相比,最大的特点,他们有见识,他们没那么怕官。
三品老爷?
呸!
在京城地界算个屁。
皇室宗亲老子也见过不少。
一个伯爵府,把人逼得没活路了,照样干他娘的。
一路人前往伯爵府,一路人前往官府。
这两个队伍,人越来越多。
有的是切身利益相关,指望着朱家在压力下,兑换大家手中的存根银票。
有的是纯粹看热闹。
也有少量人,属于浑水摸鱼带节奏,要将事情往大了闹。
最好惊动天子,让天子出手收拾朱家。
朱家做了京城首富这么多年,得罪的人可不少。
如今朱家走背运,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机会落井下石,从朱家身上咬下一块肉。
朱家的合作商和朱家亲友,时刻关注着外面的动静。
得知京城小民组团报官,组团去冲击伯爵府,大家都一个想法:朱家完蛋啦!
还愣着干什么,继续搬空朱家的商铺,旗下所有商行。
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货物,先搬走再说。
一时间,朱家简直是众叛亲离。
成百上千的小民冲击伯爵府。
他们和上次的流民可不一样。
上次冲击伯爵府的流民有组织,有纪律,有策略。基本上只是恐吓,并没有对朱家造成实质上的伤害。
但是这一次不一样。
这些小民无组织无纪律,只想着攫取利益。
他们暴躁,冲动。
他们所造成的伤害,远远大于有组织的暴动。
他们齐心协力,翻墙的翻墙,爬窗的爬窗……
他们用各种手段冲击伯爵府。
他们打翻伯爵府的护卫小厮,敞开大门,迎接所有人。
无数人冲进伯爵府,像是蝗虫过境。
徐仙之亲自带人赶到。
一看现场,我靠!
这下严重了。
“驱散人群。把里面作乱的人统统抓起来再说。”
上百绣衣卫出动,拿着棍棒刀枪驱散人群,关门抓人。
幸亏绣衣卫来得及时,这些暴民只造成了朱家财物损失,伤了几个护卫小厮,并没有伤害到内院女眷。
徐仙之偷偷擦了下额头上的冷汗,庆幸自己来得及时。
MMP,朱家今年一定是犯太岁。
接连两次被人冲击,到底是犯了多大众怒啊。
“大人,人都抓起来了,怎么处置?”
徐仙之绷着一张脸,“全部丢进大牢,不用动刑。先等等宫里是什么说法。”
“卑职明白。全都押走。”
上百个人被绳子捆成一串,被押到绣衣卫大牢看管起来。
徐仙之整了整衣领,朝站在屋檐下的承恩伯朱辞走去。
“伯爷,您受惊了。”
承恩伯朱辞脸色潮红,红得明显不正常。
“伯爷,你可要保重身体啊。”徐仙之关心地说道。
承恩伯朱辞轻咳一声,“老夫还死不了。”
徐仙之笑了笑,“伯爷真会说笑。今儿的事情,事关重大,下官会如实往宫里禀报。陛下很可能会召见伯爷,伯爷早做准备吧。”
“为何那些人冲击伯爵府的时候,你们绣衣卫不在?为何那些人刚冲进伯爵府,你们绣衣卫恰好赶来?徐大人,你可真会掐时机。”
徐仙之板着脸,“伯爷是是怀疑下官故意放纵小民冲击伯爵府吗?”
承恩伯朱辞冷哼一声,“是不是,你心里头最清楚。”
徐仙之呵呵一笑,“伯爷怀疑下官,下官无话可说。倒是伯爷,你们朱家钱庄连个通知都没有,突然关门歇业,引起京城小民恐慌,这个罪名伯爷赶紧想想该怎么承担吧。”
“你……”
“你什么你。收队,走人。”
徐仙之绷着一张脸,极为不耐烦,带着人直接走了。
留下一地狼藉给朱家人。
这承恩伯的几个儿子走出来,同样是站在屋檐下。
众人都是一阵后怕。
“父亲,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”
“江南的海货赶紧出手。”
“钱庄那边必须尽快想办法平息。”
“伯爷,大事不好啊。铺子里的货物被那些合作商全都搬空了。”
“什么?这么大的事情为何到现在才禀报?”承恩伯朱辞大惊失色。
没了货物,朱家的商铺还怎么经验,还怎么赚钱,怎么让资金流动起来。
管事委屈,“昨晚上就禀报过一次,当时大老爷说此事他会解决。”
承恩伯朱辞猛地扭头,目光凶狠地朝大儿子看去。
朱大老爷很坦然,“昨晚上管事禀报此事的时候,天色已晚,父亲身体要紧,就没让人打搅。今儿发生了太多时间,儿子也就没来得急禀报此事。”
“商铺被搬空,这么大的事情,你怎么能瞒着。”
“不瞒着又能如何?父亲难道有办法阻拦那些商户吗?他们搬空了货物,我们朱家也就有了正当理由不归还海贸本金。”
“你,你打的是这个主意?”
朱大老爷理直气壮地说道:“事到如今,能减少一部分损失都是好的。铺子货物没了,但是铺子还在,朱家的根基还在。等度过这个难关,总有一天我们朱家能重整旗鼓。”
“你简直荒唐。这么大的事情,你为何不和老夫商量?”
朱大老爷却说道:“父亲可知道那些合作商一共集资了多少资金?将近两百万两。这么多钱,还不起。舍点货物,叫他们没理由上门要债,我们朱家也能趁机喘口气。”
承恩伯朱辞咬牙切齿,“不要再说了。”
“父亲,事已至此,不如想想怎么利用市井小民冲击伯爵府,为伯爵府谋求一点好处。”
“你以为好处是那么容易谋取的吗?你简直幼稚。”
“是不是幼稚,试过才知道。”
朱家父子理念不同,直接翻了脸。
……
另一边,告状的小民,直接告到了大理寺。
要求大理寺给大家一个公道。
大理寺接到状纸,兴奋啊!
他们就喜欢为民请命的大案子,又能刷功绩,还能刷名望。
这案子,大理寺接了。
并承诺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。
绣衣卫和大理寺,两个衙门都在使力。这件事情很快就摆在了天子的案头。
因江淑仪生下鬼胎,这段时间,天子心情极为压抑低沉,随时都有可能爆发。
看见承恩伯府闹出这么大的乱子,天子积压的怒火再也压不住。
“找死吗?”
这是天子说的第一句话,将大殿内伺候的人全都吓得噤若寒蝉。
“毕竟老了!”
这是天子说的第二句话。
陈大昌心头微动,天子是准备对承恩伯出手了吗?
不过承恩伯毕竟老了,或许天子念在血缘关系上,不会要承恩伯的性命。
天子将文案丢在一边,“传朕旨意,严查朱家钱庄。朕要知道,朱家到底放了多少银票在外面?涉及多少小民家庭?”
陈大昌躬身领命,“老奴遵旨。”
他走出大殿,阴了多日,今日总算放晴。
一个小黄门来到他面前,“启禀公公,李德妃派人联系申常侍。”
陈大昌笑了起来,“李德妃这是迫不及待想要复宠吗?”
“公公,要阻拦吗?”
“不用拦着。没了江淑仪,陛下身边总得有个知情知趣的人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陈大昌目光扫过小黄门的面颊,小黄门心头一跳,怕得不行,刚说了个“可是”,余下的话全都咽了下去。
“小的明白,小的听公公的。”
陈大昌冷哼一声。
因江淑仪的缘故,陛下又想起了李德妃。这个时候拦着李德妃承宠,等于是和天子作对。
他傻吗?
除非有第二个江淑仪,能够满足陛下。
然而宫里美人这么多,真正能取代江淑仪的人,却没一个。
可惜了!
江淑仪本有实力同李德妃争一争高下,结果自己肚皮不争气。生什么不好,偏生了个鬼胎,令陛下厌恶至极。
……
白仲急匆匆回到王府。
“启禀夫人,朱家正在偷偷变卖产业。”
顾玖长出一口气,布局了这么久,朱家终于走到了变卖产业这一步。
“是京城的产业吗?”
“是外地产业。”
顾玖笑了笑,“看来朱家还想保存实力。再添一把柴,逼朱家变卖京城的产业。”
白仲领命。
想了想,他又说道:“夫人,朱家钱庄估计是没钱了。”
“没钱就没钱,不用管朱家钱庄。”
“夫人的意思是,不收购朱家钱庄?”
顾玖点头,“对,我们不必收购朱家钱庄。没钱的朱家钱庄就是个空壳子,买下来没有用。其他的诸如粮铺,矿山,田庄,这些统统买下。朱家很多铺子,都位于寸土寸金的黄金位置,单买铺子也是一笔划算的买卖。”
“小的明白了,小的这就去操办。”
白仲离去。
顾玖又叫许有四,“拿着我的拜帖,送给户部尚书。问问他,京仓陈粮卖不卖?”
朱家自身难保,无力消化京仓陈粮。
陈粮不出库,新粮就进不了库。
新粮进不了京仓,户部就得挨批斗,被其他几个部堂衙门联合攻击。
但是整个京城,能够一口气吃下价值几十万两粮食的粮商,除朱家外没有第二家。
估计户部这会也在为满仓的陈粮头痛。
把粮食给兵部?
兵部不掏钱,凭什么白白给兵部。
真当户部的粮食是天上掉下来的吗?
兵部一年那么多预算,粮食已经包含在预算里面。想要多余的粮食,拿钱买。
除非发生战争,否则户部绝不可能白给粮食给兵部。
而且每年出售剩余陈粮所得收入,也是户部的一个固定进项。
户部官员能不能按时领取薪俸,冬天能不能过上有油水的日子,全靠出售陈粮。
这部分利益,户部上下,说什么也不可能白送出去。
就如兵部的军械库,吏部任命天下官员的权利,刑部掌握刑罚生死的权利,礼部掌握科举的权利,工部掌握一切营造修建的权利,这都是各个衙门的自留地,谁都别想染指。
天子来了也不好使。
即便如今坐在皇位上的天子是历朝历代少有的乾纲独断,权柄滔天的皇帝,也休想让六部衙门将自家自留地让出来。
这就是权利构架,强势如天子,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。
天子绝不会轻易动各衙门的自留地,最多动一动衙门里面的人。
许有四拿着顾玖的拜帖来到户部,靠着顾喻,顺利将拜帖送到户部尚书手中。
户部尚书看着拜帖上的内容,只觉牙齿酸痛。
“诏夫人是打算敲竹杠吗?”
“大人说笑了。我家夫人一心为公,主动替户部解决大难题。不过要是京仓的陈粮已经解决了,就当小的今日没来过。”
户部尚书哼了一声,“你家夫人什么时候生?”
“快了,就这几天吧。”
“等她生了孩子,坐完月子老夫再找她谈。”
“来得及吗?”
“大不了让下面收粮的人慢一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