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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初。
位于山里面的八里铺,已经下了两场雪。
等雪停了,收费站就组织劳动改造的山匪路霸清扫路面。
八里铺收费站,管着前后各二十五里的路面,加起来就是五十里。
他们得确保这五十里水泥路上的积雪,及早清理干净,不能耽误了客商行路。
要是路面塌陷,或是出现裂缝,就要及时上报。
等到明年天气好转,会有工程队过来修补路面。
收费站站长牛老大不在,去府城开会学习,已经去了四天。
他不在,收费站就由两位副站长负责。
一位管钱,一位管账。
“昨天雪就停了,站长该回来了吧。”
“可能吧。就怕路上耽搁。”
“回来了,回来了。”
有收费员在外面喊道。
收费站的驴车,晃晃悠悠的朝他们走来,上面坐着的正是去府城开会的牛老大。
在他身后,还跟着两辆马车。
“账房也来了,快把账本准备好。”
两个副站长都忙了起来。
他们两个人,一个管着账本,一个管着钱。
要是钱账对不上,两个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。
牛老大下了驴车,招呼账房进收费站喝茶。
账房先生说道:“先盘账吧,盘完账再喝茶。快到年底了,东家等着我们交账本,预算明年的盈利情况。上面催的急,我们没办法,就只能催你们。账本都是按照格式记录的吧。”
“对对对,都是按照培训班教的办法做的账。”牛老大忙说道。
几个账房先生提了账本还有银钱,就坐在签押房内开始算账。
牛老大带着两个副站长,在外间候着,以防账房要盘问情况。
牛老大不耐烦这种等候,又不能离开,坐在竹椅上,屋里又暖和,没一会就睡了过去。
他做了梦,梦里面他又回到了西北,回到了天狼军。
他十八岁当兵,干了十二年。
光是在天狼军,就干了近五年,立下不少功劳。
直到三十岁这一年,一次伏击,伤了左胳膊。
左胳膊保住了,却使不上力气,等于是个半残废。
加上这些年,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无数,一到冬天就犯病。
然而天狼军,冬天干仗比夏天还多,还都是恶仗,苦仗。
没办法只能退伍。
退伍银子二十两,裴将军亲自交到他手上。
当时怪难受的。
裴将军问他,“回去准备做什么?”
他嘿嘿一笑,“混吃等死呗。”
“混账东西!”裴将军和他差不多年龄,却把他骂成了一个孙子。
骂了一通后,裴将军喝口水,说道:“这里有个差事,每月有三两俸禄,做得好还有奖励。前提是要通过考试。你去参加培训班准备考试吧。”
他准备了一肚子反对的话,却一个字都来不及说,就被人押着去了培训班。
一同前往培训班的,还有一起退伍的几百个天狼军兄弟。
那是去年九月,西北晋州已经比较冷。
他们一群大老粗,连笔都没拿过的人,却要跟着夫子学识字,学算术。每月一考。
考过了没奖励,考不过直接扣口粮,扣钱,还要打板子。
读书多辛苦啊!比上阵杀敌还累。
那日子,真是苦不堪言。
一群大老粗,想造先生的反。
结果裴将军从天而降,几百人,依着军法从事,差点没被打死。
自那以后,他们才老实下来。
识字算术真的不容易。
牛老大学了将近一年,才通过岗位考试,被聘到八里铺,做了八里铺收费站的站长。
这是他的黑历史,任谁问起,他都不说。
他才不会告诉下面的人,他整整学了一年才通过考试。
他要在人前保持威严的形象,自然不能自曝其短。
和他同来八里铺的几个袍泽,自然也不会揭他的短。
他们敢揭他的短,他就敢揭大家的短。
这八里铺收费站,一共十三个人。一个站长,两个副站长。
其他十人,皆是收费员。
一半退伍军人,一半当地招募。
就连两位副站长,也都是来自不同地方,不同培训班的人。
想到乐呵的事情,牛老大在睡梦中笑了起来。
“牛老大,牛老大,醒了……”
有人推他。
“谁?奶奶的谁推老子。”
牛老大睁开眼睛,眨了眨眼睛,才看清楚是账房先生。
他嘿嘿一笑,抓抓头,“让先生见笑了,一不小心睡过了头。这些兔崽子,都不知道叫醒老子。”
牛老大口中的兔崽子们,全都嘿嘿嘿地笑起来。
难得能看到牛老大的笑话,当然不能错过。
账房先生说道:“账目已经查完,账钱都对得上。你和另外两位副站长在这下面签字盖章,我们把账本和银钱带走。”
“哦!”
牛老大自从识字后,对各种文件就特别仔细。上面开会的时候,也一再强调,看清楚内容再签字。
确定内容没问题,他这才提笔签字盖章。
之后是两位副站长。
做完了交接,又喝了茶,账房们就提着账本和一匣子的银两,以及两箩筐的铜钱上了马车,准备前往下一个收费站。
送走了账房,收费站上下齐齐松了一口气。
“紧张死了!就怕账目有问题。”
“只要大家按照规矩做事,每一笔如实登记,账目就不会有问题。”
“站长说的是。”
……
数天后,三百里外的京城。
位于南城门外的新民县,紧挨着县衙,新修建了一栋气派的宅院。
此处宅院,就是四海商行总部所在地。
今儿这里很热闹,院子里停了一溜的豪华马车。
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,在九月底全线贯通。
十月份,二十个收费站全面铺开,同时启动收费项目。
二十个收费站十分月的账目,就是对这条水泥路价值的最直观的审视。
看账本,观前途。
这条水泥路有没有搞头,得先看看十月份的账本,才能下结论。
八百里路程,之所以有二十个收费站,是因为不是所有的收费站都严格按照五十里的距离设定。
交通要道,或是临近货运码头,必定要设置一个收费站。
这些地方,两个收费站之间,有可能只相隔三四十里路。
圆桌会议室,能赶来的股东都来了。
不能赶来的,也派了人旁听。
顾玖坐在主位上,沉默的翻阅着账本。
会议室内闹哄哄的。
承恩伯朱辞亲自出席了这次股东会议。
他就是想看看,自己当初的判断对不对。这条路是不是他心目中会下金蛋的母鸡。
“诏夫人,什么时候能公布账目?”
有人斗胆问道。
顾玖轻轻敲击桌面,“不知大家对于十月份的账目,有多少期待?”
“十月份,怎么着也得有三千两收益吧。二十个收费站,养着那么多人。没有这么多收益,那这条路可没什么搞头。”
“什么叫没搞头。收费站统共才几个人。养这些人能花多少钱?”
“养那些收费员可不便宜,二十个收费站,一个月的人工费,伙食费,炭火费诸如此类,少说一二千两。还需要从收益里面拿出一部分银钱作为养路费。我算了一笔账,一个月少于三千两,修这条路就亏大了。”
在场不少人都纷纷点头。
三千两是底线。
如果十月份的收益低于三千两,大家就得重新评估这条路的价值。
众人吵吵闹闹,顾玖没有反驳大家的话。
承恩伯朱辞偷偷哼了一声,暗自嘀咕:“一群没见识的蠢货。”
就算十月份的收益少于三千两,这条路也是黄金大道。
十月份,很多地方都已经下雪了。天气冷的很,路上来往商旅又少,收费站收入少也是情有可原。
等到来年开春,天气暖和,奔走在水泥路上的商旅肯定会增加一倍以上。
“诏夫人,我们猜来猜去也没用,不如直接公布结果吧。”
顾玖点点头,示意邓存礼主持会议。
邓存礼躬身领命,清清喉咙。
“二十个收费站,从洛州那边开始,一个一个报账。”
“这样挺好,一目了然。”
邓存礼拿起账本,开始报账。
随着他报出一个个数字,在座的股东们,一会皱眉,一会震惊,一会愁眉苦脸,一会惊喜连连。
表情十分丰富。
二十个收费站的账目很快报完。
“收入最高的收费站,是京城外的京城收费站,以及洛州那边的洛州收费站。这两个收费站,单十月份,就收入三千七百二十一两。”
轰!
会议室里面的气氛很热闹。
邓存礼继续说道:“收入最低的收费站,是位于山区的五里坝收费站,十月份共收入九十八两二钱银子。
有八处收费站,收入是在一百到两百两之间,包括八里铺收费站……有六处收费站,收入在两百到三百两之间。
有两处收费站收入在三百到四百两之间。还有一处收费站,十月份收入堪堪破了五百两。
所有收费站的收入加起来,十月份收入,出乎预料,破了七千两,共计七千一百二十七两七钱银子。”
轰!
会议室内再次沸腾起来。
“十月份果真超过了七千两?”
“京城和洛州两处收费站,十月份收入怎么这么高?这账目确定没问题?”
“京城收费站,离着京城南城门就三十里远,北上进京的货物,都要从这里过。收入能不高吗?”
“洛州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。”
“这两处收费站,从早到晚车来人往,收费员都比别处多了三倍,收入高正常。”
“十月份收入都有七千两,那一年下来,岂不是得有十万两。”
“恐怕不止十万两。”
“扣掉成本,养路费,剩下的不用投入其他项目,岂不是都能拿来分红。一年下来,也能分不少钱啊。要不了几年就能把本钱赚回来。”
“哪里需要几年。别忘了,上个月是十月,很多地方都飘了雪,路上商队少了一半不止。而且很多人还不知道水泥路已经贯通。等到明年,怕是每个月都能收入上万两。”
“哈哈,那敢情好。”
众股东兴奋难耐。
本以为凑钱修路得个名声就好,没想到还真有分红。
对于不少人来说,这绝对是意外之喜。
见大家讨论得差不多了,顾玖给邓存礼使了个眼色。
邓存礼点点头,将抄录好的账本,分发到每个股东手中。
上面不仅详细记录了每个收费站的账目,还做了数据分析。
京城到洛州的水泥路,其中有四百多里,全部位于山区。
幸亏是沿着官道修,才能在一年内完工。
这些位于山区的收费站都有一个共同地特点,那就是离码头极远,最近都要走一百多里路。
这就意味着,走水运的商队不会为了躲避关卡,在这些地方下船改走陆运。
这也就限制了这些收费站的发展。
每个月能收入一二百两,已经算是极好的。
其他凡是收入上了两百两的收费站,地势都比较平坦,没那么多山。
这些地方,民生经济都比较好。有的收费站离码头还比较近,时常会有躲避水运关卡的商队通过,收费站的收入自然高一些。
顾玖敲敲桌子。
闹哄哄的会议室转眼安静下来。